语言各个要素中,词汇是最敏感的。它处在经常不断变动的状态中,特别是在社会重大变革的时期,它的变动更为明显。近百年我国社会发生的急剧变化,促进了汉语词汇的发展,出现了一批新词,有些词有了新的意义,有了新的用法,当然也有一些词消亡了。这些变化有的还可以明显地感受到。

举个例子:“调动”这个词早就有了,它原来的意思是指调换更动,如“调动军队”“调动工作”。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中期,这个词出现了新的用法。它表示调集、发动,如“调动积极性”“调动积极因素”等。在知识分子问题提出来后,经常听到一些负责同志的讲话中用到这个词。

新词的产生有其必然性。它最早出现的时候,也许有人觉得不习惯,甚至反对。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期,当“镇反”“抗美援朝”这些词出现的时候,有人不赞成,认为它破坏了祖国语言的纯洁健康,但是它们在我们的语言中生根,继续为人们使用,现代的辞书也收录了它。当然语言中也有一些词,它昙花一现,过一段时间就不存在了。一个词产生以后,它的命运如何,难以预料。这一切要由使用语言的人的实践来决定。

作为一个历史悠久的国家,对于新词的产生和规范应该给以足够的重视。有的国家采取给规范词典作补充的办法,有专门的机构负责,每隔若干年就将所收到的新词和新义出一本规范词典补编,这是一个好的办法,值得借鉴。

编纂新词词典是一项繁难的工作。首先是语料的收集。现代的资料浩如烟海,一定要选择那些有代表性的语料,切忌信手拈来。像20世纪20年代、30年代的新词词典,不收集《新青年》、《申报》、《大公报》的语料,总不能够说是一部好词典。

其次是词目的确定,哪些词应该收,哪些词不应该收,应该有明确的收词原则。近年汉语里面出现了一些外来词,如何收录,也颇费斟酌。“摩托”和“马达”都表示“发动机”的意思,目前这两个词都在使用,究其来源,“摩托”来源于粤语,而“马达”来自吴方言,它们有分工和使用范围的不同,如何确定它们的去取,必须做深入的调查研究工作。

再有就是词义的确定。新词的时代气息很重,在释义的时候更要注意不受时代思潮的制约和影响,尽量做到客观公正。“团伙”一词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前期才开始使用的。有人根据当时国家主席李先念1983年9月2日发布的第三号主席令公布施行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关于严惩严重危害社会治安的犯罪分子的决定》的内容,把它解释为:若干纠集在一起,侵犯或伤害他人人身、生命和财产安全,严重危害社会治安的一伙流氓犯罪分子。这个解释应该说是比较妥帖的。像这种有文献作依据的词并不多,大多数的词还是要靠研究者去分析综合。

宋子然教授20世纪90年代就从事新词的收集整理和研究工作,十几年来已经主持编纂出版了新词词典多部,在社会上有一定影响。他近年又组织省内专家、教授多人着力编纂《100年汉语新词新语大辞典》,全书分上、中、下三卷,按年收词,上卷从1912年到1949年,中卷从1949年到1978年,下卷从1978年到2011年。每个词条包括词目、注音、释义、举例和按语。按语为这部辞书所特有,它说明该词语的由来,并对它的构成作了分析,还着重介绍该词语产生的历史背景和所涉及的相关知识,意在为从事研究的同仁提供参考资料。这个构想很有意义,如果能够按照这个计划完成,将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

赵振铎谨序,时年八十有三

公元二〇一二年六月二十六日于四川大学农林村蜗居